谈恋爱、穿名牌、请客吃饭、买书考研……样样都是高支出。沈阳市一名普通大学生平均每月消费竟超过2000元。为了填补支出漏洞,他瞒着父母,频频参加各种药物的临床试验,在快速获得收入的同时,也付出了提前支付青春与健康的代价。
痛苦挣钱痛快花——一位大学生“试药员”的消费调查 今年23岁的刘正是沈阳药科大学一名大三的学生,先后在沈阳陆军总医院、中国医科大学等药物研究部门参加了11次药物试验,获得1万多元的收入。他笑着告诉记者:“从第一次参加试药试验,我就狠下决心再也不做第二次了。以后每次扎针疼痛难忍时,我也多次下这样的决心。但一旦囊中羞涩,却又赶紧得找人再去试药。” 据刘正介绍,要参加试药,也不是谁想去就能去。只有到医院参加心电图、肝功能等身体检查,体重、身高均符合标准后,才算合格。虽然“过五关斩六将”,顺利地通过了各项身体检查,刘正第一次参加药物试验却感受到“不好受”的滋味。那是一种降血糖的药。试验期是两天,总共要往手臂上的血管里扎25个“滞留针”,差不多每隔一小时,还要抽一次血。“扎针和抽血都很疼,第一天坚持下来牙都软了。” 刘正说,更难受的是,服完药后,很快就觉得浑身乏力、头晕、恶心。由于自己对这个药物比较敏感,一连好多天看到饭菜就够了,什么都吃不下,每天就是胡乱吃点维生素。两天“不好过”的试药经历,给刘正带来了750元收入。这跟他每天做家教挣25元的收入相比,“钱来得太快了点”。 随后刘正放弃了家教和一份校外兼职的工作,开始不定期地参加各种药物临床试验。他说,钱来得快花得却更快,现在自己每个月消费基本维持在2000元左右的水平。他配置了电脑、买了可拍照的手机、苹果牌的MP3等,也经常请同学下馆子吃饭,俨然是校园里的“新富”一族。 刘正父母不知道的是,自己23岁的儿子“身体已大不如前”。沈阳药科大学博导钟大放教授说,对健康人来说,试药频率过勤也会对身体造成不良影响,一般参加完一个试药试验后,一两个月内不应该再去做另外的试验。而据刘正自己介绍,从今年3月到5月,他已经参加了4次试药试验。参加完一个治疗肝病的药物试验后,由于该药物有抗凝作用,现在鼻子还经常流血。现在他经常出虚汗,稍微一运动就喘不过气来。 尽管如此,刘正说,自己学校至少有300多名同学充当过“试药员”,其中约60名同学经常参加试药试验。自己认识很多参加试药的同学,为了“缓解”经济压力,几乎都跟自己一样,四处打听参加试药的机会,频频参加各种药物试验。 试药体验:高薪、风险、奉献 是药三分毒。健康人服用药性并不完全确定的药物,难免会有风险与不利影响。他们为何选择这个“行业”呢? “疼痛、害怕、难受。”东北某高校大三学生小刘这样形容他的试药感受。2003年年底,小刘经系里师兄介绍参加了学校教授主持的一个仿制药试验。这个试验首先要往受试者血管里扎下“滞留针”,服药后医生确定抽血检查时间,定时用一次性注射器从“滞留针”里抽血。小刘第一次试验两天期间共扎了25针,抽了20多次血,每次大约为两毫升左右。 小刘说:“针扎下时感觉到很锋利的疼痛,抽血时也痛。因为是第一次参加这种试验,两次抽血间隙期间就觉得害怕。”那次试验以后,很长一段时间内小刘一看到针头,血管就隐隐作痛。但不久后,有同学再邀小刘参加试药时,他又去了。到目前为止,已参加了11次这样的试药试验。 因为扎一针会有30元的“止疼”报酬。小刘第一次试验扎了25针,两天获得了750元的收入。这对于他来说,是一笔不少的收入。 对小刘这样的医科大学生来说,会利用自己的专业知识,回避一些毒性较强、对身体损害较大的药物试验。因此他们的收入在试药行业里,几乎算是最低档的。小刘说:“有的试验毒副作用强,风险较高,一些医疗机构就采用重赏招徕‘勇士’。听说北京有的一个试验酬金就过万元。” 小刘的同学李勇却否认试药“奔钱去”的说法。他说,自己也是学药的,知道每种药推广到临床试验前,都经过了动物试验、毒性试验等环节,也经过医学专家、法律各界专家组成的伦理委员会论证和国家药监局的批准,风险系数较低。另外,由于受观念等因素的影响,很多公众不知道、不赞成或不理解试药的行为,但从药物研制的角度看,这个环节很必要。自己这么做,也是为医药行业贡献了自己的一分力量。 李勇说自己一直被一个故事感动着:一位老科学家在野外考察时,不慎被毒蛇咬伤。他当时觉得呼吸困难,知道自己将要死亡。在生命的最后关头,老人艰难地从口袋里掏出笔和纸,趴到地上记录了毒蛇的特征和自己死前的感受:“体温升到40摄氏度”、“头晕、身体燥热、耳鸣……”“血从鼻子和嘴里流出来,疼痛感慢慢消失,可能大脑已经……充血。”写完后,科学家就与世长辞,但他手里紧紧拽着的那份“遗书”却令后辈敬仰不已。 李勇说,每当自己躺到试药病床上时,脑海里总会想起这位老科学家,“试药是个有风险的行业,只有勇敢的人、有奉献精神的人才敢于去尝试,我为自己的勇气感到自豪。” (应采访者强烈要求,文中试药员为化名) 专家:试药不悖传统道德 “试药员”都不愿让家人知道自己的“职业”,试验机构也将此列为一条不成文的“行规”。一旦哪名试药员私自接受媒体采访,可能将失去再次参与试药试验的机会。 一些药物专家认为,试药行业普遍对媒体的忌讳,来自于社会、公众的不了解。实际上,试药在国际医药界普遍存在,在我国也有绵长的历史。 国家药典委员会委员、沈阳药科大学博导钟大放教授说,现在有人把这些“健康受试者”称为“拿人做试验”,这种说法并不科学、客观。健康受试者在国际国内医药界都普遍存在,只是不被一般人所知。李时珍等医药界鼻祖寻找草药时,通常都是自己先尝一尝是否有毒,并亲自尝试药草的药性。他们担当的其实就是现在试药人的角色,而现在试验的条件比那时又先进了许多。 钟大放说:“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试药肯定是有风险的。对于健康受试者来说,他们是代替患者承担了这种风险。加上试验机构都很谨慎小心,一旦出现过敏等意外情况,也有完善的救助措施做保障,所以基本上没有太大的危险。根据国内外专业机构的统计,试药虽也曾出现过一些事故,但相比交通事故、矿难的高死亡率而言,这反而是一个安全的行业。” 钟大放等医药专家认为,医药机构选聘试药员实行自愿原则,实质上支付的报酬相对于他们承担的风险来说也并不高。试药员替患者分担了危险。“试药员”的牺牲精神值得钦佩。 “试药员”虽要承担风险,但试验带来的并不完全都是不利影响。钟大放介绍说,在做一个国外镇痛药的仿制药试验时,其中一位“试药员”的血药浓度迟迟降不下来。研究结果显示,他服用一片镇痛药相当于普通人服用15片药的效果。而国外原装药没有任何关于这种情况的说明,这种药也并不是处方药,潜藏的危险较为惊人。经反复试验研究,最终发现这名“试药员”的遗传基因对该镇痛药的某个成分敏感,而中国约1300万人属于这种药物的特例。 钟大放说:“通过这个试验,不但‘试药员’知道了今后自己不能服用含有这种成分的药物,同时也降低了其他类似个体发生危险的机会。” 相关链接 “试药员”面临权利保障难题 许多“试药员”对自己的“职业”顾虑重重。沈阳药科大学刘正说,自己并不觉得“试药”有什么不光彩的地方,但试药机构都要求我们不能对外“泄露”身份,也要面临公众、亲友不了解、不认同的压力。但令“试药员”忧虑的是,没有得到社会充分认知,这个“行业”正面临着权益难以得到保障的难题。 1998年3月我国参照世界卫生组织的《药品临床试验规范指导原则》,制定了《药品临床试验管理规范》(试行);1999年底修改后的《药品临床试验管理规范》正式颁布;2003年9月,国家食品药品监督局又重新出台了《药物临床试验治疗管理规范》(简称GCP)。 由此可以看出,随着制药行业的发展,国家逐步加强完善了对药物临床试验的管理和控制。国家药典委员会委员、沈阳药科大学博导钟大放教授介绍说,按照GCP的规定,受试者参加试验必须是自愿的,同时试验机构要与受试者签订《知情同意协议书》,明确告知试验方案、试验风险程度以及补偿条款。记者在一份协议书上看到,“如果您发现由研究药物直接引起的任何不良事件,制药公司将承担您的医疗保险以外的合理的医疗费用,不提供其他形式的补偿。” 但实际上“由研究药物直接引起的不良事件”却难以界定。刘正目前已经参加了11个药物试验,其中包括感冒药、维C、降压药等。尽管每次试验后诸如流鼻血、呕吐等反应都在短期内消失,但23岁的刘正已明显感到身体“远不如从前”,经常出虚汗,连爬楼梯、跑步甚至于走路快也经常觉得喘不过气来。 刘正说,这种长期、隐性的不良反应依照现在的医疗条件恐怕很难界定,自然也难以获得赔偿。同时,经常服用各种药物,对健康人来说,也容易产生抗药性。刘正参加过一个治糖尿病药物的试验,他担心自己将来年老时若患上糖尿病,治疗的难度会比普通人高很多。“这种无形的损失如何弥补,也超出了现行管理条例的限制。”刘正疑惑地说。 同时,现在试药群体都是通过招募广告或者“中介人”介绍,以个体力量对抗试验机构,处于弱势地位。刘正对一件事记忆很深刻,在参加一所医科大学教授牵头的一个试药试验时,原本说好是3天扎60针,报酬是1800元。后来由于试验效果不理想,试验方提出加试38针,加试每针报酬则单方面下降到每针20元。刘正说,当时试验方提出加试时,遭到了所有试药人的反对。但当试验方提出,若不加试,将在原来的报酬上打折扣,最后大家只好接受了试验方的要求。 刘正说:“遇到这种情况,除了与试验方协商外,试药人还能到哪里投诉、怎么处置,恐怕也是目前每个试药人心头的疑问。加上试药人本身都不愿意把自己参加试药的事情公开,遇到这种情况只能是哑巴吃黄连。” (责任编辑:泉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