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人闲易有芳时恨 --抑郁症患者的治疗 读罢前六章后,读者对抑郁症的症状已有了基本的了解,认识抑郁症是治疗抑郁症的前提,抑郁症的最显著特点就是使人失去最宝贵的动力--希望。那么,笔者写本章的目的,就是给抑郁症患者及其家属、亲人以希望。笔者病愈后,曾万分感慨地说:“如果我当初能认识到这是一种病,而且会好的,别说二年能好,就是三年四年能好,我也不会那么痛苦”。 抑郁症患者在对待治疗的态度与其他患者的态度是不同的,后者是积极的,而抑郁症患者在对待治疗却持消极的态度,使患者的亲人感到无能为力。抑郁症患者并不是失去理智的精神病人,但所表现的固执亲亲属不知怎么办才好。他们一般不承认自己有病,多数患者拒绝吃药,抵制治疗,对他人的劝解听不进去,表现对劝解人观点的对立。我在病中极其自卑,亲人、朋友、同事用我曾取得的成绩鼓励我,我却不予承认。 特定的时空环境对抑郁症患者有一定的刺激作用,在病中,每当我看到和我一起考上公务员一同担任法助理的一位邻居时,心情就格外难过。有时,看到衣柜里我曾穿过的司法助理服装时,就产生一种追悔莫及的心情。妻子发现后,把引起我睹物伤情的衣服和帽子藏了起来。可见,治疗抑郁症要比治疗其他疾病复杂得多,难度大得多。 我想,读者读到此处,尤其是抑郁症患者及其亲人,最关心的必然是怎样治疗抑郁症?抑郁症患者需要多长时间可以痊愈? 暂且不谈我个人的病例,因为这里可能有偶然性,且不具有权威性,因为我毕竟不是一名心理医生。请听听专家对此病的见解吧。 日本精神病学家高良武久先生著的《森男心理疗法实践--顺应自然的人生学》一书对抑郁症的治疗时间是这样说的:“抑郁症即使不进行任何治疗也会自然好转,一般很少超过半年。所以,如果症状持续几年了,一般不会是抑郁症。抑郁症如果接受适当治疗,快则两个月,慢则半年,一般都可治愈,但在治病期间,病人感到非常痛苦,病人亲属等为看护病人也感到心情沉重,都希望尽快治好”。 对高良武久先生的见解,笔者不敢完全苟同,我自身的病例,及所见到的一些抑郁症例病愈的时间超过半年以上的占相当大的比例。 下面,我们再来听听弗拉赫博士的见解:精神治疗究竟应该持续多长时间?一个星期,一个月,半年,三年都有。众多因素决定了治疗期的长短及其效果,开始治病之前,病人得抑郁症有多久?他因设置陷阱,使生活复杂到什么程度?他目前生活处境稳定吗?经济上有保证吗?他的灵活性如何?他学习速度快吗?治疗专家处理抑郁症的熟练与经验程度如何?对于诸如此类问题的答案将影响患者的治疗期限。例如,倘如,倘若他有严重的婚姻纠纷,或者置身于一个压根儿令他灰心丧气的职位上,这时,治疗的时间要大大超过治疗那种由于年迈的父母去世时的紧张境遇所产生的单纯的、不太复杂的抑郁。 抑郁症患者明明知道自己心情抑郁不去就诊,这样的病例不胜枚举。那么,为什么抑郁症患者不去就诊呢?其原因大致有以下几点: 一、急性抑郁症患者通常都是同一个诱因所致,他认为世界上没有卖后悔药的,是由于自己事情做错了,或什么灾难所致,如亲人亡故,谁也不能起死回生,这些都是医生办不到的。 二、抑郁症患者认为自己没有能力,有极强的自卑心理,认为医生也不会给人能力,也没有提高人的能力的药物。 三、抑郁症患者总感觉绝望,他们总不相信自己遇到的问题是能解决的,认为医生只能治病,而不能解决生活、工作中存在的实际问题。我就是心情不好,不相信吃药能把心情治好。 四、严重的抑郁症患者有自杀心理,甚至希望自己突然死去才好,因而也不愿去医院就诊。 我患病之初,不认为自己有病,只认为自己事做错了,进而又发现自己无能。那时,严重失眠,厌食。在严重失眠使我非常痛苦的情况下,我也到药房买了安眠药,认为失眠是生理上的疾病。当我把安眠药买回来后,心里稍微产生了些安慰,认为吃了安眠药后能睡着觉也许就会好些。服了安眠药后,睡眠问题解决了,饭还是吃不下,偶尔吃下去也会吐出来。这里需要说明的是一般的安眠药具有依赖性,不能彻底解决睡眠问题。我是在服了中药后才彻底解决睡眠和吃饭问题的。在这种情况下,家人“逼”我去看病,先后去了几家医院,每到一家新的医院就诊,我与医生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大夫,不怕您不高兴,您治不了我的病。我是心病”。 在家人的督促下,勉强去了几家医院看病,看病归来后,一般是拒绝吃药,每次吃药都是在家人督促下才勉强吃的。并不是所有的药都拒绝吃,比如治疗失眠和呕吐的药,我是主动吃的,而对于抗抑郁的药,我就拒绝吃。我认为失眠、呕吐是药能治的,而对于忧郁的心情是不能靠服药治好的。还有,当时十分注意抗抑郁药的副作用,勉强服几次,我以服药后排尿困难为理由而拒绝服用,其实质原因在于我不相信有治疗心情忧郁的药,在整个患病期间,我一直认为我“没有生活与工作方面的诸多能力”。 当人们不知道,也可以说不认识抑郁症时,面对抑郁症患者大惑不解。许多人会想到好像是冥冥天地之中似乎有一种无形的神秘力量在控制着患者,使他(她)走不出去这个怪圈;当抑郁症患者突然痊愈时,也不理解,为什么病愈像翻一下手掌那么容易。 绝望,是抑郁症的一个突出特点。当时自己好像陷入到一个怪圈当中无法自拔。家人也十分茫然。 在写本书的过程中,一次整理笔记,发现在病中我写的一页稿纸,题目是“自省”,我不做任何改动,包括错误,当时可能是没有写完,仅写到第十一条,放到桌子上,父亲看到了,给我加了第十二条和最后一句话。现抄录如下: 这次教训,我付出了沉重的代价。几个月来,我彻夜不眠,反省自己的一生,尤其是最近二年,我发现自己的缺点太多,主要有如下几点: 一、在重大事情上不冷静,做事太急于求成。 二、听到赞扬捧场的话就沾沾自喜,不管人家说得是不是真的。 三、人生十字路口重大选择失误,没有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 四、心眼太实,对某些人不切实际赞美自己的话信以为真。 五、在人际关系上自己太死板,什么也不会,什么也不爱好,孤独死板(这一点我不易做到)。 六、一种事情总有成功和失败两种可能,经不起失败的教训、打击,成功趾高气扬,失败垂头丧气。 七、办什么事情,想问题,一条道跑到黑。 八、自己能力太低,我觉得我是世界上最无能的人。 九、有些事自己事前有点自知之明,关键时刻又忘了。 十、对存在的事物看缺点,对失去的事物看优点。 十一、缺少真才实学。(当时就写到这,十二条以后是我父亲加的) 十二、不能很好正确认识自己,无自信心,没有克服困难的勇气。 今后奋斗的方向: 父亲在“今后奋斗方向”后用的是冒号,其目的是让我写出来,抑郁症的特点就是绝望,我没有继续写,如果能写出来奋斗的方向,也就不是抑郁症了。 父亲在第十二条中写的不能很好地正确认识自己,也是抑郁症的主要症状之一,甚至是所有神经症的主要症状之一。瑞士心理学家、分析心理学创始人荣格在《分析心理学的理论与实践》一书中指出:“片面与视野狭窄就是众所周知的神经症特点”。 作家柳青在《创业史》中有这样一段话,我不但写在了日记中,还把它大意背下来;人生的道路虽然漫长,但在紧要关头却只有几步,尤其是在人年轻的时候,政治上的岔道口,事业上的岔道口,生活上的岔道口都摆在面前,倘若走错一步,就会造成某一时期甚至是终生的痛苦。 当时我自责自己,柳青这段话你背得很熟,为什么在十字路口上又选择失误呢?结论是我国战国时代的赵括,仅会纸上谈兵。 每当朋友、同事来看我时,我都十分紧张。其所以紧张是由于绝望心理所致,即这些人对我的帮助在有生之年无法回报了。因为自己没有“有生”了。在病中,一位朋友经常来看我,她给我好多实质上的帮助,帮我找医生,陪我去医院。 她,是我在“广阔天地”中相识的朋友,是我真正有勇气追求的第一个女性。那是下乡后不久,当时我才17岁。68届知青上山下乡是初中三届和高中三届一同下乡的,所以下乡知青中年龄差距较大。有一次,几名同学在一起畅想未来,自然谈到恋爱和婚姻,我说:“我年龄小,不准备在农村考虑生活问题”。这时一位高中同学说:“我相信你现在说的是真的,但是在你面前有三种可能,一是你不会主动向谁求爱;二是有人主动向你求爱,如果你对她印象一般,你可能会谢绝;三是如果你印象十分好的女孩主动接近你,你是不会拒绝的。信不信由你”。 以后发生的事情果然被他言中了。 她和我不在一个青年点,我每次回家都路过他所在的那个青年点。那是第一年下乡初冬的一个晚上,我从家里回来时又到了她所在的青年点。闲谈一会天就快黑了,于是,和他们几个同学告辞。当我出屋时,她出来送我说:“我送你”。语气十分肯定,不容我回答。 我们沿着田间小径慢慢地走着,起初,谁也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走着。在学校时我就知道她,她可能不认识我。她比我高一年级,是校学生会干部,我是属于平平淡淡、默默无闻的那类学生。她的父亲“改革”后期被触及,她也受到株连,也和我一样是普通群众了。此时,我们都属于“可以教育好子女”,同命相怜可能是她送我的动因吧。 我们默默走一段后,她开口先说话了:“我包袱很重,对将来也很迷惘,愿意和你谈一谈”。 “你有心里话愿意和我说,是对我的信赖,我也同样迷惘,我们无法改变客观世界,但我们可以战胜主观世界”。我引用老子的话'胜己者强',鼓励她也鼓励我,战胜自己才叫做坚强。我谨慎地回答她。 “我对生活的期望值不高,我也没什么理想,车到山前必有路,不太准确,但车到山前绕一绕就有路了,这里有主观能动性”。我在说假话,我在自欺欺人。 接着我引用一位“同学领袖”的话:“理想应当建立在现实的土壤上,从最低理想做起。什么是最低理想呢?就是在和别人同等的客观条件下,充分发挥我们的主观能动性,尽力把我们的劳动和业余生活安排得有意义一些。具体说,就是别于众且高于众”。 我这个人有点“思想巨人,行动矮子”,对社会生活中的这个网我能看透一些,但我无法冲破。不然我是不会得这场病的。 她向我诉说学生时代的抱负,理想,对我的一番话的感想。那个年代我们太爱谈理想了,那是一个理想的年代,也是一个迷惘的年代。 我们越谈越投机,就越走越慢,但时间过得却很快,不知不觉就到了我所在的青年点。然后,我又送她回去。我们又沿着来时的小径往回走,依然是慢慢地走着。给她送回青年点回来后,我想了许多,许多…… 那一夜,我失眠了。 以后,我不时约她,她也偶尔约我。月光下,我们徜徉于田间小径,乡村古道。尔后,随着她父亲的解放,她的处境越来越好,以后她又当上了脱产的广播员,经常向我约稿。可以说,她对我走上“爬格子”这种职业,用今天时髦的话说,具有拉动作用。以后她“仕途”顺畅,回城对她来说已是指日可待了。而对我来讲,回城却很遥远。前两年在机关和两位同事侃大山,其中一位当时知青的同事问我:“那时知青最盼的是什么?”另一个没有下过乡的同事抢先回答:“回城!”我俩几乎是同时说:“最盼的是下雨,回城太遥远了”。说来见笑,在那个年代,一切好事与我无缘,“下雨”是我最美好的愿望。 她是幸运的,她比我提前四年回城。她回城那天,我的心情是凄楚的,我推着自行车送她一程又一程,足足送她有十里路,我开玩地说:“我已送你到'十里长亭',我回去了&rdqu |